國際簡牘學會會刊第五號
目錄
1.〈論西漢敦煌玉門關的變遷〉..........何雙全 1~20
2.〈漢簡「刻齒」的再認識〉..........何雙全 21~34
3.〈從漢簡探索兩漢行政管理的若干問題〉..........楊劍虹35~112
4.〈衛宏「天下計書先上太史公」說考辨〉..........吳昌廉113~156
5.〈漢代西北邊防軍日迹制度論考〉..........郝冠儒157~170
6.〈魏晉告地策中的道教因素考釋〉..........陳松梅171~178
國際簡牘學會會刊第五號-作者介紹
何雙全 1952年6月生，甘肅天水人，考古學、簡牘學、古建築學著名學者、專家。1976年畢業於四川大學歷史系。現任甘肅省文物保護研究所所長，甘肅省簡牘博物館副館長、研究員，甘肅省博物館研究員，日本關西大學東西學術研究所客座研究員，日本京都大學人文所客座研究員，中國社會科學院歷史研究所簡帛研究中心客座研究員，西北師範大學歷史系教授，四川大學歷史系教授，臺灣中文大學史學系教授，臺灣臺北大學歷史系教授，國際簡牘學會籌備組成員。
陳松梅 四川警察學院。
國際簡牘學會會刊第五號-內容試閱
論西漢敦煌玉門關的變遷
何雙全
內容提要：漢武帝時開河西，通西域，建立武威、張掖、酒泉、敦煌等四郡，並設立了「玉門關」和「陽關」，歷史上頗有名。時遇二千餘年，兩關遺址的位置不能確定，特別是玉門關的位置學術界爭論很大。本文針對這個問題，全面搜集整理了敦煌漢簡中小方盤城、馬圈灣、T5等遺址出土的文書資料，進行分類、分期研究，提出西漢時期玉門關有三次變遷：武帝至昭帝時玉門關在小方盤城，與玉門都尉府同駐一地；宣帝至哀帝時西遷至T5附近，與大煎都候官同駐一地；平帝至王莽時，又東遷至馬圈灣，與玉門候官、千秋亭等同駐一地。所以西漢時玉門關有三處遺址：小方盤、T5、馬圈灣。
關鍵字：西漢，漢簡，玉門關，變遷
西漢時設置的玉門關到底在何方？有人說唐代人已不能確指。其實班固著《漢書》時恐怕就已經不知道它的具體位置了。所以留給後世的僅是「列四郡，據兩關」。唐代人在註《漢書》時也只能說「在敦煌以西」。宋代以後只有各持已說。這個問題，自二十世紀初敦煌漢簡發現以來，史學界進行了較長時間的研究，發表了不少文章，並普遍認定現今小方盤城就是玉門關。這個結論是正確的，無需再存疑，因為所依據的史料就是從那裡出土的漢簡。現在的問題是隨著新資料的不斷出土，特別是馬圈灣漢簡的聞世，又出現不少新問題，不僅動搖著以前的研究成果，而且又出現不少新的混亂，致使玉門關的建置年代和地址這兩個問題越來越沒有明晰的公論。究其原因，恐怕還是對漢簡資料的分析研究不夠，本文以此為基礎，考辨於下，有教於大家。
考古學的方法，是依據對遺址中出土實物的排比、分析研究，去斷定遺址的年代和性質。玉門關的研究也不例外，要依靠對簡牘文書的全面排比分析、斷代、分期，然後得出結論，這是最基礎和最重要的工作，我們不能僅憑少數紀年簡去決斷一切。至目前為止，敦煌地區烽、城鄣遺址中出土的漢簡，總數二千三百枚左右，分別出土於八十多個地點。其中以玉門都尉的資料較多。玉門都尉，以小方盤城為中心，其東有破胡、萬歲候官及昌安倉。其西有玉門、大煎都候官和玉門關。與玉門關有關聯的簡牘，均出土於小方盤城以西各遺址中。計有一千六百枚左右。這些簡牘又出土於二十多個地點，其中小方盤城九十餘，馬圈灣一千二百餘，後坑T6b二百五十餘。所以小方盤、馬圈灣、T6b三個地點的漢簡是研究玉門關的核心資料。如何認識這些簡文，是解決玉門關問題的關鍵所在。本文根據出土地點逐一剖析。所據資料見中華書局一九九○年出版的《敦煌漢簡》，其漢簡編號仍依該書所編。釋文不妥者，改之。
一、小方盤城（T14）漢簡剖析
小方盤城，斯坦因編號T14。共出簡牘九十四枚，其中三枚是一九九○年末采拾的。數量少，且殘缺，有一半可供研究，但反映的史料卻很重要。有明確紀年的簡十一枚，最早的是西漢武帝太始元年（B.C.96年），最晚的是東漢章帝元和四年（87年）。其中以宣帝至王莽時期的簡為最多。根據紀年、職官、稱謂、名稱、書法字體等綜合分析，這些簡文可分為以下四個時期：
（一）武帝至昭帝時期
即元鼎六年（B.C.111年）前後至元平元年（B.C.74年），凡三十餘年。簡文：
1.長，酒泉玉門都尉護眾、候畸兼行丞事，謂天□以次為駕，當舍傳舍，詣行在所。夜以傳行從事，如律令。 2438
2.太始元年十二月辛丑朔戊午，煎都亭 1948
3.太始三年閏月辛酉朔己卯，玉門都尉護眾，謂千人尚、尉丞無署，就 1922
4.玉門都尉府屬吏致籍 1888
5.降歸義烏孫女子復群獻驢一匹，騂、牡、兩抾，齒歲，封頸，以（已）[[1]]。敦煌玉［門］都尉章。 1906
6.主簿審白發筩1239
7.警備檄已移，今宜禾都尉復檄言：虜守酒泉破胡燧，檄到，各警備循行。明教告吏卒：謹跡望，警試 1248
8.將軍令蓬檄還，令宜為檄告賈史，便內客玉門，直即日 1896
9.……八月戊申入關 1240
10.玉門官亭 1881
11.四月乙巳，玉門候畸，移過所 1921
案：以上十一條當為昭帝以前之簡文。簡1至簡3很明顯是武帝時期者，簡4至簡11無明確紀年，從字體、文書形式和內容看，又不同於宣帝以後者，故當為昭帝以前文書。簡1，學術界已公認是時代最早的簡。據《漢書》記載，敦煌郡於元鼎六年分置於酒泉郡，元鼎六年以前均屬酒泉郡管轄。簡文曰：「酒泉玉門都尉」，可證該簡是元鼎六年以前文書。通讀這些簡文，自武帝元鼎六年以前至昭帝時止，其軍事建置有玉門都尉府、玉門候官、大煎都亭、玉門關四個單位。同時已有了較完備的驛傳系統。據《西域傳》。「初置酒泉郡，後稍發徙民充實之，分置武威、張掖、敦煌、列四郡，據兩關焉。」上述四個單位並不是同時建立的。那麼其主要標誌是敦煌郡的建立，元鼎六年前先有玉門都尉府和玉門候官的設立，而元鼎六年之後才有玉門關的建立。而這些文書同出於小方盤城,，由此可以推測，小方盤城是武、昭時期酒泉、敦煌玉門都尉府、玉門候官、玉門關的駐地。即早期的玉門關在小方盤城。其設立的時間當在元鼎六年（B.C111）至元平元年（B.C.74年）之間。
（二）宣帝至哀帝時期
即本始元年（B.C73年）至元壽二年（B.C1），凡七十餘年。這一時期是河西的大發展時期，也是漢代經營西城最輝煌的時期，這種局勢，新出土的懸泉漢簡反映得尤為明顯。敦煌漢簡儘管數量不多，但也能看出軌跡，綜合分析，有以下簡文：
1.烏孫小昆彌使者雨墨 1915
2.長，從者陳君，房從□橐佗四匹 1923
3.出粟一斗二升，以食使莎車續相如上書，良家子二人，八月癸卯 1927
4.良家子卅二人，出。其四人物故，自出一。賢□□□人。 1934
5.出粟五石二斗二升，以食使車師成君卒八十七人。 1926
6.出粟十七石四斗，以食斥候士成 1947
7.初元年六月丙寅朔 1910
8.初元四 1911
案：以上八簡是宣帝至哀帝時佚文，如細分，當是宣帝、元帝和成帝簡。內容都是過食賬簿。因數量少，看不出單位的性質。但可知東西往來使客必經小方盤城，與懸泉置一樣，小方盤城又是一處重要的驛置所在地，而看不見出入關的記錄，推測此時玉門關已不在小方盤城而西遷新址。
（三）平帝至王莽時期
即元始元年（1）至地皇四年（23），凡二十餘年。從紀年看，雖然歷平、子嬰至王莽凡三朝，實際上是王莽秉政時期。漢嗣危急、王莽改制是重要特徵。王莽走過了從充當「安漢公」到「踐祚居攝」的途徑，最後實現了「改元稱帝」的目的。這一時期，從元始元年開始，就已經推行改制的行動，至元始四年逹到了改革的第一次高峰，《平帝紀》曰：「罷置改易，天下多事，吏不能紀。」從始建國元年以後更為混亂。這種動蕩的局面，簡文中也有強烈地反映。儘管紀年中有元始、居攝、始建國之分。但它所反映的形勢是一脈相承的。如下簡：
1.元始四年 1950
2.取書三封，今玉門關候蒲書言，迺壬辰日中時欲持書三封，□□□玉□□造□□□輸候出關門，敢言之。 1944
3.與訊、守丞況、玉門關候蒲、候丞興、尹君所遣史宜，執關籍譯（詣）官。 1930
4.入西蒲書二封，其一封，文德大尹章，詣大使五威將莫府。一封，文德長史印，詣大使五威將莫府。始建國元年十月辛未日食時，關嗇夫受□□卒趙彭。 1893
5.朔辛卯，關嗇夫致、佐常賢，實□□□ 出入關。 1902
6.始建國天鳯元年玉門大煎都兵完堅折傷簿。 1925
7.始建國天鳯四年庫守宰尹、千人忠 1884
8.宰尹事、守騎千人兼 1887
9.卻適士吏張博，閏月丁未持致籍詣尹府。 1900
10.玉門候造史、龍勒周生萌，伉健，可為官士吏。 1898
案：以上10簡，內容很廣，有郵書、官府往來文書，兵器簿、四時簿、名籍等。當是玉門都尉府下屬各單位上報的各種文書。其中比較特殊的是「玉門關候」的出現和出入關的記錄。從時代看，玉門關候出現在平帝元始時期，此前和東漢以後的簡文中均不見。故推測元始時期，新建立了「玉門關候」這一特殊的單位，其職責是專管出入關，與玉門候官是不同性質的兩個單位，玉門候官是防禦系統的部門之一。有學者把二者混為一談是不妥的。為什麼會在很短的時期內，而且就在王莽時期，出現這樣一個機構呢？恐怕是除受改革影響外，當與車師通漢新道的開闢有關。《西域傳》載：
自玉門、陽關出西域有兩道：從鄯善傍南山北，波河西行至莎車，為南道，南道西踰葱嶺，則出大月氏、安息。自車師前王廷隨北山，波河西行至疏勒，為北道。北道西踰葱嶺，則出大宛、康居、奄蔡焉。
元始中，車師後王國有新道，出五船北，通玉門關，往來差近，戊己校尉徐普欲開以省道里半，避白龍堆之阸。車師後王姑句以道當為柱置，心不便也。地又頗與匈奴南將軍地接，普欲分明其界然後奏之，召姑句使證之，不肯，擊之。……姑句……即馳突出高昌壁，入匈奴。
從現今地圖上看，敦煌西正對白龍堆和蒲昌海（羅布泊），是通西域的最短的途徑，但面臨的是白龍堆複雜地形的障礙，為取之較近，元始元年以前，皆行此道。元始中，車師後國的新道向北，避開白龍堆。在茫茫鹽碱戈壁中行進，孰路易行，新道難走，一條路走錯，很難到達目的地。如若宣帝時玉門關西遷至大煎都（今後坑）之地的話，由此去樓蘭是輕車孰道，方向正西，標誌明顯，僅此一道，絕不會走錯。如若元始中車師新道在白龍堆以北，那麼必然就繞開了大煎都候官和玉門關，偏向北，而直接到達小方盤城附近。根據上述記載和對地理形勢及簡文的分析，元始中，玉門關當開始又一次搬遷，同時設立了玉門關候這一專職。至於搬往何地？從簡2－簡5看，小方盤城不是玉門關之所在，但又有緊密的聯繫，推測應在小方盤以西附近某地。
